比较文学研究所 李会芹
2018年9月20日下午4点,由北京语言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举办的跨文化系列讲座第92讲在教四楼213会议室举行。本次讲座由匈牙利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高级研究员、上海交通大学访问讲席教授、《世界比较文学评论》主编彼得·海居教授(Peter Hajdu)主讲,题目为“被‘背叛’的讽刺文学”。讲座由比较文学研究所所长陈戎女教授主持。
讲座伊始,海居教授首先介绍了本次讲座的主题,讲座重在对讽刺文本进行深入挖掘,找寻其颠覆自身话语的机会。通过分析讽刺体裁与及其所涉及的其它领域,如在历史、绘画、电影、名字、叙述人称等方面的不同应用,深入阐释讽刺体裁的广泛实用性。海居教授继续谈到古罗马奥古斯都时期的顶级诗人贺拉斯诗歌的最大特点是通过诗人自己的变形与隐身,在作品中隔离出一个意义复杂暧昧的中间地带。按照泽特泽尔的说法,贺拉斯“是古代最具反讽性和矛盾性的诗人,无论整体还是局部,他作品的突出特征都是有意识的反讽和含混”。他的主人公通常并不处于中心位置,而是置于一个二元、三元甚至多层的人物结构中。
彼得·海居教授接下来分析了贺拉斯《讽刺诗集》的三首讽刺诗1.2,1.6,1.8,尤其具体分析了1.8首。
第一部第八首(普里阿波斯的抱怨)
译者 李永毅
我曾是无花果的树干,一块废木头, 匠人
犹豫,做成凳子好,还是普里阿波斯?
他选择了后者。于是我成了神,窃贼和飞禽
很怕我,因为小偷畏惧我右手的武器,
还有从淫秽的阴部伸出的红色棍子,
而插在我头顶的那根芦苇则会驱赶
坏鸟,禁止在新花园安家。以前,奴隶
死了,尸体从狭窄的房舍扔出来,同伴
会雇人装进劣质的棺材,运到这里。
这里就成了公共坟场,埋可怜的平民,
比如小丑潘托拉布和败家子诺门坦。
界石标明了范围,千呎长,三百呎宽,
好让这块墓地能最终躲过继承人。
现在,埃奎林已变得健康宜居,可以
在明媚台地上散步,不久前凄惶的过客
还只能凝望散落着白骨的丑陋原野。
那时,虽然窃贼与野兽常出没,侵袭
这个地方,但我更大的忧虑和折磨
却来自那些女巫,她们用咒语和毒药
搅动人心。我没有任何办法消灭,
也不能阻止,漫游的月亮才露出秀丽的
脸庞,她们就开始采集骨头和毒草。
我亲眼看见康迪娅扎好黑色的长袍,
赤脚走着路,披头散发,凄厉尖叫,
更老的萨加娜在她旁边。两人都脸色
惨白,看上去分外可怕。她们先是
用指甲刨土,将黑色的羊羔咬成碎片,
然后把血全倒进沟渠,好从那里
引诱出死者的魂灵,回答她们的问题。
有一个羊毛人像,还有一个蜡像,
羊毛人大些,用它来折磨个子小的同伴,
蜡人可怜地站着,就跟奴隶一样,
仿佛快死了。一位呼喊赫卡忒,另一位
呼喊凶残的底西福涅,你能看见蛇
和地狱的恶狗乱窜,月神也觉羞愧,
躲到大坟堆后面,不肯见证这些。
可是,我若有虚言,就用乌鸦的白粪
抹我的脑袋,尽管让尤里乌、“佩迪查小姐”
和小偷沃拉努冲着我撒尿拉屎。我为何
要说出每个细节?鬼魂们怎样交替
与萨加娜说话,发出阴森刺耳的声音;
她们怎样偷偷地掩埋花斑蛇的牙齿
和狼的胡须;扔进蜡像,火怎样骤然
变亮;我怎样恐惧两位复仇女神的
声音和动作(不过我并非没有报复)。
如膀胱爆炸,我的木屁股崩裂,发出
一声巨响,可她们也直往城里逃窜。
地上散落着康迪娅的牙齿,萨加娜高耸的
假发,药草,还有从手臂滑掉的下过
咒语的镯子,你若看见一定会笑翻。
这首诗假借丰饶神普里阿普斯的木像之口,叙述了它与两个女巫之间的故事。通过对社会伦理道德现象的讽刺、对贺拉斯身世的矛盾对比、以及丰饶神普里阿波斯木头雕像的话语,深刻隐喻了普里阿波斯所代表的社会秩序和主流意识形态,与女巫康迪娅和萨加娜所代表的冥界世界非主流意识形态相互对照的深刻内涵,这一对比及其对社会阶层、价值体系的暗指远远超出了诗歌表层所承担的意义。海居教授讲到贺拉斯的作品往往不是直接鞭笞现实或者讥笑人类的愚蠢,而是在戏剧化的情境中,借助某些典型形象传达自己的道德或哲学感悟,从而拓展了诗歌的主题深度和意义空间。1.8首中女巫施展巫术的画面、拟人化的描写诗节等,映射出诗歌具有简短凝练、寓意深刻、话语丰富等特征。
最后,海居教授分析了另一位讽刺诗人尤维纳利斯(Juvenal)的第三首讽刺诗,通过对诗歌中诗人身份的界定、社会的不公等三段文本的探讨,强调了人的高贵不在出身,而在人品,为罗马知识分子鸣不平,影射了当时的社会现实。海居教授总结说尤维纳利斯是一个严峻而尖锐的讽刺家和揭露者,严厉鞭挞了那个时代罗马显贵种种的恶习和丑行。
海居教授的讲授结束后,陈戎女教授对讲座进行了点评,赞叹本次讲座是一场关于讽刺文本的视听盛宴。陈教授总结到,海居教授首先陈述了不同类型的讽刺体裁指涉的领域特征,然后具体甄别了讽刺文本中的叙述、对白、旁白及对话等多种表现手段,增加了作品风格和主题的层次。海居教授继而通过对贺拉斯的三首讽刺诗以及尤维纳利斯的讽刺诗的文本细读,带领听讲者领略了讽刺诗的复杂话语体系,表层话语与深层话语的纠葛,主流与边缘价值体系的交织,展示出讽刺文学独特的艺术魅力。最后陈戎女教授总结,在跨文化交流的语境中,我们要更加意识到文化研究交涉的复杂性以及作品文本细读的重要性。黄悦副教授特别感兴趣海居教授对两个女巫的分析,探讨了女巫在贺拉斯讽刺文学中的其他故事和可能的含义。
演讲引起了听众们的广泛思考和讨论。演讲结束后,彼得·海居教授同在座师生就面具与讽刺作品的关系、罗马姓名的源头、贺拉斯作为诗人的主观意图和诗歌作为客观文本之间的关系等多个话题进行了进一步交流,讲座在开放的交谈和热烈的掌声中落下帷幕。